秦安大地灣遺址

大地灣出土的人頭形器口彩陶瓶

　　甘肅日報特約撰稿人 張俊宗

　　編者按

　　甘肅在華夏文明起源研究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豐富多彩的甘肅歷史文化在助推華夏文明起源研究中提供了重要的例證。“甘肅與華夏文明起源研究”是甘肅省社科規(guī)劃重大招標項目。2018年，項目順利完成。該研究對“甘肅省華夏文明源頭例證”的系統(tǒng)探索，有力地推動了“華夏文明源頭”的整體研究，為“華夏文明傳承創(chuàng)新區(qū)”建設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支撐。甘肅日報將陸續(xù)推出該項目組的研究成果。

　　甘肅地理位置特殊，位于黃河中游和黃河上游地區(qū)的交接之處，又是我國內(nèi)地與歐亞大陸中亞地區(qū)相接的地帶。自古就是“東西方文化交流最為重要的通道，為促進東西方的文化交流和促進中華文明的形成和發(fā)展都發(fā)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王巍《甘肅古代文化與中華文明的形成》）

　　一

　　十九世紀中后期以來，中西方文明交往不斷深入，“華夏文明起源”問題隨之產(chǎn)生。

　　關于文明起源的標志，1968年，英國丹尼爾在《最初的文明·關于文明起源的考古學研究》提出“文字、城市、復雜的禮儀中心”三要素說，認為一個社會只要具備其中兩項，即可判定為文明。1977年，日本貝冢茂樹在《中國古代史學的發(fā)展》提出“青銅器、文字、宮殿基址”三要素說。1985年，夏鼐在《中國文明的起源》提出“青銅器、文字、城堡”三要素說。1986年，蘇秉琦提出“古文化、古城、古國”三要素說。

　　關于“華夏文明之源”問題的研究歷程，大致分為三個階段：外來說階段、中國本地中原說階段、中國本地多元說階段。在每個階段，甘肅歷史文化資源都因“例證”價值引起了一些學者的高度重視。

　　第一階段，甘肅彩陶被看作“華夏文明”外來說的強有力的考古學證據(jù)。關于華夏文明起源問題的討論是從華夏民族的起源開始的。18世紀后半葉，歐洲的一些漢學家認為，華夏文明是外來文明。1921年以來，瑞典人安特生先在河南，后在甘肅、青海等地發(fā)現(xiàn)了彩陶，認為甘肅彩陶文化是中國彩陶文化發(fā)展的最高峰。但安特生同時認為，甘肅彩陶與中亞、東歐史前彩陶相類似，并受其影響。安特生的說法為中國文明“西來說”提供了考古學上的“證據(jù)”，從而使世界學術界對中國文明“外來說”的認同程度達到了極致。

　　第二階段，秦隴被認為是漢族的發(fā)祥地。1931年，山東章丘龍山文化遺址發(fā)現(xiàn)。1933年，河南安陽殷墟文化遺址發(fā)現(xiàn)。兩處文化遺址出土了大量史前時代遺物，這些遺物從根本上動搖了華夏民族“西來說”，從而華夏文明“中原起源說”漸興。但在同一時期，學術界也有堅持漢族源自于甘肅一帶者。呂思勉在《中國民族史》中講道：“自伏羲至殷，漢族蹤跡，迄在今黃河流域矣”?！皾h族初基，實在黃河上游，后乃漸進于其下游”?！捌鹱郧仉]”“終至淮域”，“隱有自西祖東之跡”。因此，陜西、甘肅是中國文化的發(fā)源地。徐旭生在《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也認為：華夏集團由陜甘黃土高原東遷至黃河中下游大平原?！逗喢鞑涣蓄嵃倏迫珪贰包S土高原”條：“世界上最大的黃土高原在中國中部偏北……盆地和河谷，農(nóng)墾歷史悠久，是中國古代文化的搖籃”。

　　第三階段，甘肅秦安大地灣被認為是華夏文明起源的中心區(qū)域之一。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后，隨著區(qū)域考古成就的日漸豐富，人們對“華夏文明”的大系統(tǒng)有了新的認識。1979年，夏鼐在《碳-14測定年代和中國史前考古學》中將中國新石器文化劃分為七大區(qū)域：黃河流域文化，長江流域的馬家浜文化、屈家?guī)X文化、良渚文化，遼河流域的凌源牛河梁紅山文化，華南的石峽文化，甘肅的秦安大地灣文化等。七大區(qū)域說，開考古學上中國文明起源“多元說”之先河。接著蘇秉琦在《中華文明起源新探》、嚴文明在《中國文明起源的探索》等先后提出“中華民族多元起源論”“多元一體格局”等學說，華夏文明有多個文明起源中心逐漸被認同。

　　綜上可見，在以尋找文明標志要素為主要特征的“華夏文明起源”研究的三個階段中，甘肅歷史文化資源都因“例證”價值引起了中外學者的高度重視。在“外來說”階段，甘肅彩陶被看作“華夏文明”外來說的強有力的考古學證據(jù)。在“中國本地中原說”階段，秦隴被認為是漢族的發(fā)祥地。在“中國本地多元說”階段，甘肅秦安大地灣文化被認為是華夏文明起源的中心區(qū)域之一。

　　二

秦安大地灣全景

　　2001年，華夏文明源頭研究項目——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啟動。探尋的時間段限定在前3000—前1500年期間，在考古學上是龍山時代，即大體相當于夏代以前的傳說中的“五帝”時期。首批選定的六個考古遺址則集中在華夏集團的中心區(qū)——河南中西部和山西南部：河南靈寶西坡遺址、山西襄汾陶寺遺址、河南登封王城崗城址、河南新密新砦遺址、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以及鄭州大師姑遺址。從研究時段的界定及考古遺址的選取來看，探源工程的思路是用考古成果來印證古史傳說?？磥恚攀穫髡f中的“三皇五帝”系統(tǒng)在華夏文明源頭問題上依然具有重要指導意義。隨著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研究的深入，研究的時段必然從傳說中的“五帝”時代推向“三皇”時代。

　　歷史學者李學勤曾經(jīng)講道：“中國歷史文化早期的一系列核心疑問和謎團，恐怕都不得不求解于甘肅?！睉撜f，甘肅東部的大地灣遺址一帶和甘肅西部的河西走廊是必須重視的區(qū)域。大地灣遺址所在的甘肅東部地區(qū)，盛行伏羲文化的各種傳說。一些文獻記載，伏羲誕生于天水一帶。研究發(fā)現(xiàn)，大地灣遺址展示的社會時代特點與傳說中的伏羲時代的社會特點比較接近。可見，神話傳說、歷史文獻記載、考古成就三者將伏羲文化的發(fā)祥地共同指向甘肅東部。若要探索“五帝”之前的“三皇”時代的文化，大地灣應是首選遺址點之一。

　　三

大地灣遺址出土的陶器

　　大地灣史前文化遺址位于甘肅省東部天水市秦安縣境內(nèi)，總分布范圍達110萬平方米，遺址內(nèi)涵十分豐富。

　　大地灣遺址大致分為五期文化，其歷史年代從距今8000年一直延續(xù)到距今5000年。其中距今8000年的大地灣一期文化是我國西北地區(qū)迄今為止考古發(fā)現(xiàn)中最早的新石器文化。大地灣遺址涵蓋了中國新石器時代早、中、晚期的考古文化，前后延綿3000年，可以提供延續(xù)時間長久且序列完整的考古資料。

　　有學者指出，大地灣大房屋遺址是具有禮儀性性質(zhì)的建筑。截至目前，大地灣遺址及其周圍的師趙村遺址等共有房屋遺址200多座。其中F901的房址被譽為迄今為止同時代遺址中年代最早、規(guī)模最大最具中國建筑風格的“宮殿式建筑”，開創(chuàng)了后世我國傳統(tǒng)木結(jié)構(gòu)建筑的先河。

　　對于大地灣彩陶上的朱彩符號，學者認為：這是我們目前所能見到中國最早的類似于文字的符號，極有可能就是我國文字的起源。這無疑為中國的文字起源提供了極為重要的資料和線索。大地灣遺址還發(fā)現(xiàn)了在當時看來屬于最早的旱作農(nóng)作物標本、彩陶、“混凝土”地面和繪畫。（郎樹德《大地灣考古創(chuàng)6項中國之最》）

　　學界認為，秦安大地灣文化遺址展示的是從一般聚落向中心聚落的演進過程，中心聚落的出現(xiàn)意味著中國遠古時代城鄉(xiāng)分化的開始，并且在此基礎上很可能發(fā)展出古城、古國的雛形。更重要的是“大地灣各期文化的聚落演變是從小到大，從簡單到復雜，從內(nèi)部平等的凝聚式到有中心和等級的高等級聚落，發(fā)展線索非常清楚，為中國文明起源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可貴的實例”。（嚴文明《大地灣考古研究文集·序》）需要強調(diào)的是，大地灣遺址的挖掘已經(jīng)過去30年，上述認識大都是20年前的結(jié)論，而且發(fā)掘的面積占遺址總面積的2%不到。在新的研究思路下，利用新的技術、新的考古方法對大地灣遺址進行發(fā)掘，必將會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

　　除大地灣等重要文化遺址外，河西走廊在探索中華文明起源中的意義也不容忽視，“從全球視野審視世界主要古文明的發(fā)生，河西走廊對華夏文明發(fā)生的特殊環(huán)境意義，就可以逐步獲得彰顯?！保ㄈ~舒憲《絲綢之路還是玉石之路——河西走廊與華夏文明傳統(tǒng)的重構(gòu)》）

　　總之，豐富多彩的甘肅歷史文化在助推華夏文明起源研究中發(fā)揮的作用將越來越重要。